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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她義無反顧地奔赴他的神明。◎

次日清晨六點, 梁招月在一陣鬧鈴聲中醒來。

甫一睜眼,映入視野的是一片潔凈的白色;輕吸鼻子,嗅到的是清冽的氣息。

大腦空白了十來秒, 終於在那嗡嗡震響的手機鈴聲下,她硬著頭皮擡頭,果然不出所料, 周雲川早已經醒了, 正神色淡淡地看著她。

這會不比昨夜, 窗簾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拉開了一角, 晨曦照進屋裏,一室的亮堂。

而梁招月雙手還緊緊抱著周雲川, 靠在他的懷裏。

四目相對片刻,梁招月紅著臉, 很不好意思地說:“我這就把鬧鐘關了。”

她松開手,從他懷裏起身, 拿過一旁的手機, 關掉手機鈴聲。鈴聲是停了,但梁招月的心卻直打鼓。

昨夜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。

由她先主動,在這之後,一切就都亂了。由於事發突然,這邊沒有準備安全用品,兩人沒有做足最後一步。但該發生的其實也發生得差不多了。

梁招月一低頭,朝他那裏瞥了一眼, 這一看讓她原本紅著的臉往上增加了好幾個度。

周雲川的手指骨均勻修長,這樣的一雙手, 從來只有別人駐足停留觀看的份, 可就在昨晚, 他的手主動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。

梁招月至今記得那時他給她帶來的顫栗感。

她還未將他徹底拽進她的世界,倒是被他狠狠地拽進了屬於他的世界。

她的靈魂在他指尖的奏樂下,悄然輕顫。

她到底不甘心,用同樣的方式讓他從高處墜落。

黑夜讓人強大,也同樣讓人肆意妄為;翌日太陽升起,她又現出了原形。

梁招月想,在這方面誰都是新手,不必膽怯害羞。想罷,她擡頭看向他。在她低頭思索的這期間,周雲川已經起了,他靠在床頭,幽幽地看著她。

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。

最後還是周雲川先開口:“昨晚……”

梁招月不知道他要說什麽,但是怕他說的是夜裏發生的事,她搶先一步:“舒服嗎?”

有一瞬,周雲川整個大腦都暫停工作了,很離譜但確實是發生了。

他怔了好一會,明白過來她話裏的意思,淡淡笑了,反問道:“你舒服嗎?”

梁招月揪著被子,還真的很認真地思考起了這個問題,糾結了好半天,她說:“還不錯。”

一如既往的實誠,周雲川說:“沒讓你感到不適就好。”

這對話……

怎麽奇奇怪怪的。

梁招月抓緊被子。

周雲川清了清嗓子,將剛才沒說完的話繼續下去:“昨晚奶奶有說什麽嗎?”

原來是要問這個?她臉又紅了許多,因為剛才的胡亂猜測,小聲說:“沒說什麽,就說你那份餃子不用煮了,等你回來再煮這樣吃起來比較新鮮。”

“她沒說其他話?”

看來是不信,梁招月問:“想聽真話嗎?”

他嗯了聲。

“奶奶誇你熱愛工作。”

因為這話,周雲川目不轉睛地盯著梁招月看。

許是談話太過尋常,梁招月輕松了許多,他看她,她也就任他看,然後自己再大大方方地把他看回來。

無聲對視了一會,周雲川率先別開目光,淡笑著掀開被子下床,走進盥洗室。

這很好笑嗎?

她轉達的確實是實話,雖然柳依棠是用很不讚成的口吻說的。梁招月在床上坐了一會,也跟著下床,追上他的身影。

-

洗漱完畢,兩人下樓。

阿姨正在準備早餐,見他們下來了,指指後院,說柳依棠在後院打太極拳。

院子裏,太極拳的播放聲正放到中間時段,兩人站在旁邊的空地上等待,待到一套太極拳打完,周雲川這才拿著毛巾上前,喊了聲:“奶奶。”

柳依棠沒看他,徑直越過他,朝梁招月走來,笑著問:“招月,昨晚睡得好嗎?”

梁招月看了眼被忽略的周雲川,說:“奶奶,我睡得挺好的。”

“睡得舒適那就好,以後經常回來,有些t人不願意回來就算了,少了他咱生活還是繼續。”

梁招月沒想到柳依棠說起話來還能這樣陰陽怪氣。她忍住笑,拿過周雲川手裏的毛巾遞給柳依棠說:“以後我和雲川經常回來看您。”

柳依棠拿毛巾擦了擦脖子的汗,說:“我還是喜歡你一個人回來,別個人我不在乎。”

說到底,還是在生氣昨晚周雲川沒按時回來一事。

梁招月沒接話,退到一旁,又朝周雲川眨眨眼。周雲川無奈地笑了下,走上前,說:“您不歡迎我,那我現在走?”

梁招月&柳依棠:“……”

梁招月閉眼嘆氣,有他這麽明晃晃火上澆油的嗎?

柳依棠本來還沒怎麽生氣,被周雲川這麽故意一問,瞬間沒什麽臉色了。因此大清早從外面溜回來的孟安安正好撞上搶眼,她看著兄妹倆,失望道:“你們倆真的是……”

孟安安自知理虧,不敢說話,只敢躲在梁招月身後降低存在感。

周雲川說:“您多多註意自己的身體,氣壞了可不劃算。”

柳依棠怒道:“你就會跟我不正經。什麽時候能多想想你自己的家,多想想招月我就燒香拜佛了。”

周雲川側過臉,看了梁招月一眼,說:“我心裏一直想著她,昨晚工作結束我就第一時間趕回來了。”

明知他不過是說場面話,純屬為了安撫柳依棠,不可否認,就是這麽一句彼此都知道做戲的話,是他隨口編織的謊言,梁招月還是不可避免地被觸動到了。

孟安安咦了聲:“難得見哥哥你講情話。”

說著,她又去拽梁招月的手,梁招月耳朵紅了,很真實的身體反應,騙不得人,柳依棠臉色總算好看了些,說:“先來吃早餐吧。”

事情告一段落,幾人回餐廳享用早餐。

許是過年沒回來,加上昨晚食言,周日這天周雲川將工作都撇開了,全身心陪柳依棠,期間手機一次也沒響過。

早上是修剪院裏的梅花,中午是陪下棋,下午則是請了京曲人員上門給柳依棠表演,之後則是陪寫字畫畫。顯然,在孝順柳依棠這方面,周雲川極是用心,比元旦節那次去港城見父母要認真上心許多。

梁招月很好奇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,她不能直接問周雲川,倒是可以對孟安安旁敲側擊。此刻,她拿著剛才周雲川作的那幅墨水蝦畫,說:“你哥哥畫畫是不是和奶奶學的?”

孟安安點點頭:“小時候爸媽上班忙,哥哥差不多跟在奶奶身邊生活,奶奶就愛寫字畫畫,哥哥跟著學了不少。我就不行了,我小的時候奶奶沒少說我不如哥哥用心。”

“我覺得你畫的比你哥哥好。”

“真的?”

梁招月點頭說:“真的。”

孟安安切了聲:“哥哥後來又沒走藝術這條路,不如我是肯定的,只是招月,”她頓了下,“你說這話的時候真覺得哥哥不如我畫得好?難道在你心裏哥哥不是最好的嗎?”

梁招月本是敲門問路、打探消息來的,不想反被孟安安將了一軍。

她說:“我是真覺得你畫的好多了。”

孟安安望了眼她身後的人,笑瞇瞇地說:“是嗎?騙人鼻子會變長哦。”

梁招月很篤定地道:“我從來都講真話。”

孟安安不無得意:“哥哥你聽到沒,招月可是更欣賞更喜歡我的畫。”

梁招月拿畫的動作一頓:“???”

孟安安丟下一堆爛攤子,笑呵呵找柳依棠去了,將空間留給二人。

一想到剛才那話被周雲川一字不落都聽了去,梁招月尷尬極了,同時她還很心虛。是以,她看都不敢看周雲川,一直盯著手裏的畫瞧。

這在周雲川看來,以為她是因為說了實話卻被他這個當事人聽到而難堪,他往前一步,微俯身拿過她手上的畫放在一旁的桌上,說:“我記得你毛筆字寫得不錯?”

梁招月擡頭,想起那會她在兼職教小孩子寫字,他突然找來的事情。

他說:“我給你鋪紙研磨?”

那邊柳依棠和安安在池塘邊看錦鯉,一邊小聲交談,一邊往裏投飼料,沒人註意他們這邊,梁招月看著周雲川研磨,心一點點靜下來。

她寫毛筆字是不錯,但也就僅限不錯,往前遠沒有更深的造詣。

她站在楠木桌前,快速瞟了眼周雲川,心有不安:“要是我發揮得不好,你可別笑我。”

周雲川揚揚眉,但笑不語。

自從去年結束練字兼職後,她已經很久沒有碰毛筆了,平時寫字也是用iPad居多。於是落筆時,筆尖還有些不穩,加之她稍有糾結和猶豫,第一個字寫得很沒有形。

她想,除了手生,還有周雲川就在身旁看的原因。

他做什麽一直盯著她看!

不過第二個字開始,梁招月的手就穩了很多。

不多時,她便寫完了四個字,將毛筆擱在硯臺上,站到邊上,看向周雲川。

周雲川走上前,垂眸。

她寫的是“歲月晴照”這四個字,但第一筆落得有些長,無端給人一種她一開始想寫的並不是這四個字,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才讓她頃刻間改變想法,換成了現在的這四個字。

拋去這個細節,可以看得出她是有功底在的。

她的筆鋒格外遒勁有力,都說通過一個人的字跡大致可以看出這個人的一點性格。

周雲川想,她確實字如其人,有種倔強的利落感。

他從紙上移開目光看向她,說:“你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。”

梁招月一時楞住,半晌才說:“爺爺教我寫字的時候,也這麽說過我。”

若不是知道她爺爺早已不在人世,不然周雲川還真的想見見這位老人家。

梁招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,又想打破此時的沈寂,便說:“你要寫嗎?這次換我給你研墨。”

周雲川想了想,沒拒絕。

他寫的是草書,龍飛鳳舞的,梁招月卻看得直心顫。

原由無他,只因周雲川寫的是一句詩,並且是一句和她名字有關的詩——

青鳥西飛不可招,涼月斜風動河漢。

梁招月心砰砰直跳,有種呼之欲出的失控感。

午後陽光溫暖,遠處溫聲細語,他們這處寂靜如許。北城的春天還未真的到來,可她卻分明感受到了濃烈的春意。

此時此刻,她的世界在他的筆下春暖花開、草長鶯飛。

她想也沒想,問:“這幅字可以送我嗎?”

周雲川說:“你要?”

她迫切地點點頭:“很想要。”

周雲川沈吟兩秒,指著邊上的那副字,說:“作為交換,你的那副字我收了。”

梁招月根本沒聽清他說的話,她的目光和註意力都在眼前的這幅字上。她想,回去是該裱成框掛在書房,還是裝進畫筒藏到無人知道的地方,偶爾自己再拿出來慢慢欣賞。

她腦袋歪來歪去,反覆在欣賞那幅字,周雲川看著,問:“很喜歡?”

梁招月嗯了聲,聲音不無雀躍:“我的名字就是出自這句詩,爺爺當時翻了好多書和字典,最終選了這個名字。他說,那天晚上月光灑在窗臺的書桌上,書頁隨風吹動,他走過去要把書合上時,剛好看到這句詩。他那會還很年輕,骨子裏充滿浪漫。”

周雲川之所以挑這句詩寫純屬偶然。

幾天前到深城出差,見的創始人是中文系畢業的,辦公室裏貼了不少詩句,其中有一首詩就是這句。當時他在這句詩面前駐足了很久,久到那位創始人走過來要把那首詩摘下來送他。

他沒要,之後幾人談投資的事宜,沒人再提起這個小插曲。

周雲川也忘了這個細節,就在剛剛梁招月讓她寫字時,忽然間他腦海裏閃過的就是這句詩,於是就有了這幅字。

梁招月不去想為何周雲川會寫這幅字,這種事是不能細想的。

她只單純地享受這一刻的歡喜,享受這一刻她也是被他偶爾在意的心花怒放。

有些時候,一段苦澀的感情是需要這麽自我安慰的。

太陽逐漸西斜,黃昏臨近,室外的溫度肉眼可見地降低,幾人回屋。

孟安安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什麽,但見梁招月那一雙時刻透著笑意的眼睛,也猜到了大半。

她說:“剛才和哥哥說什麽了?瞧把你美的。”

梁招月賣了個關子:“秘密。”

“呵呵,稀罕。”

-

晚上,幾人用完餐,周雲川被柳依棠叫到二樓書房談話。

梁招月和孟安安則在客廳看電視,調了會頻道,除了新聞臺,其他都沒什麽可看的。孟安安調到體育頻道,扔掉遙控器,抓著梁招月問: “好無聊,你還是說說下午在院子裏你和哥哥到底發生了什麽吧。”

梁招月反問:“你不是不稀罕嗎?”

“現在又稀罕了嘛,沒辦法,我這人就是這麽善變。”

“其實也沒什麽,就是你哥哥送了個東西給我。”

梁招月決不承認那幅字是她討來的,她堅持認為是周雲川送她的,畢竟後來他也不是拿走t了她的字嗎。

孟安安就問:“什麽東西?”

“一幅字。”

“???”孟安安震驚,“就一幅字把你樂成這樣子,美到現在還意猶未盡?”

“你不懂。”

“我怎麽不懂了?”

“如果你收到你在意的人送你的東西,你還關心送的是什麽嗎?”

這個舉例很到位,孟安安瞬間就完成了換位思考,她說:“是哦,上次那誰送了我一套顏料,把我開心了半個月。”

梁招月說:“是吧。有時人的開心就是這麽簡單純粹。”

孟安安點頭如搗蒜。

梁招月不是個八卦的人,但孟安安畢竟特殊,她想了下,小聲問:“就不能和我說說那個人是誰嗎?”

孟安安瞬間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:“不行。八字還沒一撇呢,就不說了。”

“也行,等哪天得償所願了,記得和我說。”

“借你吉言,我馬到成功的那一天一定找你開香檳。”

梁招月想了下那場面,開玩笑道:“還挺期待的。”

孟安安害羞,抱住她的腰,窩進她懷裏撒嬌。

兩人又聊了會話,最後孟安安被同學一通電話緊急喊走。

偌大的客廳一下子沈寂下來,梁招月獨自坐在一樓等了會,見樓上的人依舊沒有下來的意思,猶豫片刻,她朝樓梯走去。

走到倒數第二個階梯時,門書房那邊傳來開門的吱呀聲,梁招月及時停止腳步,轉身正想原路返回,忽地聽到柳依棠說:“你也是成家的人,像昨晚那種情況我不想再看見第二次。人家招月理解你工作忙先回家等,說好一起吃晚飯,餃子都包好等著你了,你倒好,來個電話就讓人等你到半夜。”

周雲川淡淡的聲音響起: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別不當回事,婚姻可不是兒戲,既然結婚了就好好對待人家,這以後的日子長著呢,你要是一直這樣子,小心哪天她跑了,你都沒得地方後悔。”

“您這就誇張了。”

柳依棠哼了聲:“不要覺得我說話難聽,當年你父親就是咬定你母親非他不可,無故亂作,作到最後你母親不就走了?要不是我出面幫他收拾爛攤子,他現在還能留得住她嗎?”

周雲川默不作聲。

柳依棠又說:“還有,你這個做哥哥的也管管安安,馬上就要畢業了,讓她多放點心思在學業上,她要是再胡來追著那混蛋玩意不放,我會考慮送她去國外讀書。女孩子多讀點書總沒錯,別整天就知道情情愛愛。”

梁招月聽到這話,尤其是最後一句,想到剛才和孟安安聊的那些內容,不由得像是臉上被打了好幾個巴掌,她甚至來不及聽後面的話,俯身拿起拖鞋,赤腳快步下樓。

腳上穿的是棉襪,她又盡量放輕了聲音,是以,樓上談話的兩人根本不知道剛才的話被她聽了去,而她因為羞恥和慌亂,也沒有聽到後面周雲川說的話。

周雲川似笑非笑:“那她呢?她和我的情況,跟安安和徐明恒的情況差不多,您不肯讓安安陷入這情情愛愛裏面,反倒舍得她?”

柳依棠說:“這不一樣。要是你也是個浪蕩子,留戀外邊的花花草草,我不會催你結婚,相反我還希望你不結婚,省得禍害別人落得個悲涼下場。”

周雲川垂眸,滿不經意地說了句:“是嗎?”

柳依棠看著他:“你放心,以後要是真發生了我不願意看到的那一幕,就像當初在你父母的事情上,我是站在你母親那邊的一樣,到時也不例外,我也會站在招月那邊。”

周雲川眸色微斂,面色沈沈,不言一語。

每次聊到他父母的事,他從來都是一副冷漠、置身事外的反應。

柳依棠不想提那些前塵舊事,但必要時總要拿出來談談,掃掉那些灰塵,以示警醒,她語重心長道:“雲川,從小你跟在我身邊的時間比在你父母那邊長,咱們家裏這幾個孩子,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。我是不願看到那天的,如果你可憐我這個老人家,就好好和招月生活。”

周雲川依舊沈默,目光凜然,很長一段時間過去,他都沒有作聲,不說好也不說不好。

柳依棠了解他的性子,知道說再多也沒有什麽意義,左右她能說的也就這麽多了,剩下的就由他自個造化。

她說:“先下去吧,別讓那孩子久等了。”

-

沒一會,柳依棠和周雲川下樓。

梁招月假裝在看手機,聽到聲響後,擡頭看去,然後收起手機,起身走過去,笑著說:“奶奶。”

同時她又飛快瞟了眼周雲川,後者神色淡淡,叫人辨不出他此時真實的情緒。

柳依棠說:“我和雲川聊得有些久,讓你等乏了吧?”

她搖搖頭,說:“不會,我剛在看手機,也沒覺得過去多久。”

“胡說,”柳依棠很不讚同,“你這孩子有委屈要及時說出來知道嗎?你不說,別人就覺得你好欺負,以後哪還會考慮你。”

梁招月知道這話意在借題發揮責怪周雲川,可她聽著,竟是有幾分溫暖的,說:“謝謝奶奶關心。”

三人移到客廳說話。

大部分時間是柳依棠和梁招月在說,而周雲川更多承擔的是傾聽的角色。他也沒看手機,就安靜地坐在那裏。

有幾次,梁招月朝他看去,他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,實在令人琢磨不透。

明天周一,周雲川要上班,梁招月要上課。待到九點左右,兩人告別柳依棠回家。

回去一路無話,周雲川本就沈悶的性格,不指望他能挑起話題;而梁招月則因為無意間聽到他和柳依棠的談話內容,心事重重,也沒有什麽說話的欲望。

到家之後,周雲川有個臨時會議要開,和她打了聲招呼,拿著一杯溫開水關進書房。

梁招月盯著緊閉的門望了好一會,半晌,低頭看著手裏的畫筒。

那是下午她從周雲川那裏要來的字,她原本打算裱成框掛在書房以便光明正大地欣賞,可柳依棠那話又點醒了她,她不知道後來周雲川是怎麽回覆的,但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。

她對他的喜歡從來不屑掩藏,恐怕在他看來,她多半也是個沈溺於情情愛愛的人。

梁招月將畫拿回臥室,放進櫃子裏,她想,先掩藏一段時間吧,等找到合適的機會再掛到書房。

她洗漱完出來,周雲川還在書房,她擦了會頭發,瞥見一旁的行李箱,忽地想到了另外一件事——

這些天她的大部分東西都陸續搬到周雲川房間,現在周雲川出差回來了,今晚兩人是不是要睡一起?然後以後都睡一起了?

明明昨晚才在老宅同床共枕過,眼下她卻緊張無措。

或許是因為老宅那邊已不是周雲川的固定居所,一個晚上不代表什麽,這裏才是兩人接下來要定期居住的地方,所以她才如此慌張。

越想越沒有個結果,考慮到會議一時半會也不能結束,梁招月去盥洗室將頭發吹幹,然後回到客廳直奔周雲川的行李箱,著手整理。這是她第二次給他整理行李了,清楚他的習慣,做起來倒也得心應手。

周雲川開完會議從書房出來,正要去客廳倒水,視線掃過客廳沙發那邊的位置,目光一頓,他停住腳步。

梁招月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,手裏拿著一張紙,膝蓋上則放著一袋子東西,這會她正聚精會神地核對著什麽。許是過於認真或者投入,額前垂落一縷頭發,她也顧不上別到耳後。

家裏鋪的木地板,燈光打在上面,映得整個屋裏有種沈靜溫暖的感覺,而她坐在其中,有種沈靜的溫柔。

周雲川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會,下意識放輕腳步去中島臺倒水,喝了幾口,見她還在全然忘我地忙活,他走過去,這才發現她在整理自己的行李箱。

梁招月核對了一會的藥物,總算理清了頭緒,她擡頭正想看看書房那邊的狀況,冷不防就見周雲川站在沙發的那端,一下子懵住。

周雲川走到她面前,說:“都整理好了?”

很尋常的一句問話,落在梁招月耳朵裏卻是尷尬得很,上一次整理行李箱可是事先詢問過,這次卻沒有,她說:“我看你在忙,就先幫你整理了。”

“嗯,謝謝你。”他說。

“不客氣的。”她聲音莫名小了許多。

周雲川看了眼她手裏的單子,說:“有什麽問題嗎?”

梁招月這才想起來,問道:“你感冒了?”

行李箱的感冒藥是她上次整理幫忙換過新的,這次對了下藥物,發現感冒藥被用過,怕他還有其他情況,她又核對了其他藥物的使用情況。

好在,十來種藥物裏面就只有感冒藥有消耗的痕跡。

周雲川說:“只是輕微的感冒,沒什麽大事。”

她到底不放心,瞬間就緊張了,皺著眉問:“真的嗎?”

他不由看了她會:“如果嚴重的話,或許你不是在這裏見到我了。”

她神情更慌了t,說:“這種話不能亂講的。”

話落,雙手合十,嘴裏念叨著什麽話,中途又看了他眼。

周雲川問:“你信神佛?”

梁招月家鄉有個習俗,人要是說錯話,是可以趕緊和神明道歉,這茬也就過了。她說不上是不是信這個,只是剛才那一刻,她潛意識裏是信的。

她說:“有時信有時不信。”

他倒是意外她這個答案。

梁招月怕他再問什麽,催他道:“時間不早了,你先去洗漱吧。”

周雲川看了眼自己的臥室,想起什麽,問:“你東西搬好了?”

正在將藥放回行李箱的梁招月聽到這話:“……”

她沒回頭,就那麽定在原地,周雲川看了數秒,知道她興許害羞,沒再繼續這個話題,轉身去臥室洗漱。

等他腳步聲徹底消失,梁招月緩緩地松了口氣,將行李箱擦拭幹凈,她提到周雲川的書房放好,出來時,經過周雲川的房間,她往裏看了看,轉身,回到自己的臥室。

剛整理完行李箱,身上可能沾了灰塵,她又回屋沖洗了一遍,換了一身新的睡衣。

周雲川洗漱完出來,沒在臥室看到梁招月,他吹完頭發,也沒見到她人,但屋裏多出來的東西,又在說明著什麽。

他先到她房間看了眼,人沒在,便來到客廳,這會梁招月坐在地毯上看書,坐的還是剛才的位置。不同的是,她在忙自己的事,而且頭發也紮起來了。

不變的是,身上那份沈靜的溫柔依舊。

周雲川靜靜地看著她,腦海裏閃過柳依棠那番話。

他不禁想,比起長久、充滿未知和變數的以後,他還是更看好短暫的現在。

他從不和人性做鬥爭。

周雲川走過去,說:“該休息了。”

梁招月從書本中擡頭,怔怔地和他對視了會,說:“你都好了嗎?”

都好了嗎?

他不知道,也不能給一個明確的答案,但眼下他確實都準備好了。

梁招月跟在周雲川後面進臥室。

床具已經換上新的,一套奶油亮色的,而不是先前的灰色,顯然是剛換的。

梁招月有點震驚。

周雲川說:“還看書嗎?”

她心裏想的是,還有必要看書嗎?

她剛才在外面本來也沒在看書,拿的書不過是對外偽裝罷了。

她思索了一會,說:“你呢?你睡前有看書的習慣嗎?”

他說:“沒有。”

她緊跟他的步調:“那我也沒有。”

一個“也”字倒是將她的心思彰顯得明明白白,周雲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兩秒,轉身朝床鋪走去。

躺在床上,梁招月動得都不敢動,就連眼睛都只敢盯著天花板看,可漆黑的一片,什麽也看不到。

忽地,黑暗中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:“睡不著?”

梁招月終於敢朝他的方向看去,說:“在想事情。”

“什麽事?”

她猶豫了許久,拿孟安安找補:“你知道安安喜歡的人嗎?”

周雲川沒直面回答,而是問:“怎麽了?”

“沒有,就晚上我們聊了會天,她始終不願意說那人是誰,但是說到那個人她又滿心歡喜,”梁招月頓了下,很慢地說,“你覺得她這樣是在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?”

周雲川淡聲說:“人各有志,有意義沒意義,自己問心無愧就行。”

他說得實在平靜,而且梁招月有些意外他會這麽說,總覺得這話和他平時給人的印象是不一樣的。

梁招月捏緊手,自我掙紮了一會,她伸出手摸到他的,她的手實在熱,反倒襯得他的有些涼。她握緊片刻,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推開,想必是不排斥這樣的接觸的,於是她那份壓在心底的蠢蠢欲動如同星星之火,愈燒愈烈。

她挪動身體,在他肩膀處停住,她用手肘抵著床撐住,說:“真的嗎?”

周雲川沒有說話,他伸出手朝旁邊的櫃子摸去,摁亮壁燈。

原本漆黑的臥室一下子被打碎,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昏黃色調。

周雲川側目,表情平靜,眼神卻是意味深長。

梁招月有那麽一瞬的慌張,但也很快就被她掩飾過去了,她稍微伏低身體,朝他靠得更近了些,就那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。

周雲川淡淡開口:“這個答案很重要嗎?”

她點點頭:“很重要。”

他說:“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,不用太在意旁人的目光。”

每個人都懂這個道理,但並非人人都能做到忽略旁人的目光,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,人就是這麽覆雜的生物。

比如此時此刻的梁招月。

她正天人交戰著。

一邊是柳依棠那句“別整天就是情情愛愛”,一邊是周雲川剛才說的“人各有志”。

思來想去,她擡眼看他。他也在看她,帶有一絲審視的意味。

也是這一瞬,梁招月搖擺不定的天秤徹底倒向一邊。

她從來要的都是熱烈的、滾燙的愛意,如果需要稍微加以掩藏,那就不是她了。

洶湧的愛意才是她所追求的,就像她一次次追逐周雲川的步伐一樣,不需要懷疑,不需要掩飾。

她從來都是坦蕩而直白的。

她低下頭,她的影子落在了他的臉上,使得他原本一雙深邃的雙眸更加幽黑深沈。

她想,她愛的從來都是這樣的他。

她笑了笑,幾近呢喃般:“這是你說的。”

未等周雲川有所回應,她徹底低頭,身體與他相貼,然後吻住他的唇。

猶豫了一晚上,這會,她總算再沒有一絲遲疑,義無反顧地奔赴她的神明。

作者有話說:

明天兩更,分別是早上8點和下午18點。

-

柳依棠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角色,她的重頭戲在後邊。

另外有朋友好奇什麽時候到文案部分,這篇算是我新的一個嘗試,寫的時候就有點感覺不對味,不過那時已經寫到快30萬字了,再調的話開文就遙遙無期了。回頭再看整體節奏有點慢,節奏一直都不是我的強項,下次盡量避開。

文案一發生在43章,招月寶貝提離婚在47章,之後就是周雲川醒悟慢慢追妻的部分了。這本文大概會寫到40萬字,如果有朋友期待看追妻部分的,可以先囤著後面再看~

評論裏看到好多上一本熟悉的朋友們,謝謝你們的支持!!!非常感謝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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